李凉旭

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我等你们回来。

《无相》——【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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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

“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

——《金刚经》

 


>>>

 


都暻秀跟着朴灿烈赶到衙门见到那个死了七天都没任何变化的小和尚后,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朴灿烈,那个小和尚,他没死。”


一股冷意就那么顺着脊柱爬了上来,朴灿烈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将都暻秀拉到了自己身后,右手也放到了挂在腰间的刀柄上。


“可是,仵作来看了好几次都说这和尚.......”


“我不会看错的,灿烈你知道吗,人死后的形魂是看得到的。”


“是跟那些鬼神故事里讲得一样吗?”


“不,跟我们这些活人一样,他们只是在另一个地方重新活着。”


说完这句话都暻秀就伸出手在朴灿烈的腰上安慰似地摸了一把,然后绕过他走到了躺着的小和尚身边。


天还没大亮,只有靠近窗子的地方透了些光细细软软地覆在低头查看小和尚状况的都暻秀身上,朴灿烈看着那个与他相比过于瘦小的身影,突然就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恍惚,微躬的背,因为认真而颦着的眉,还有紧紧抿着的唇,这一切都像是从铜镜里看到的虚相,他是此刻的他,而镜子里的人却不属于他的此刻,而是属于他的曾经。


他的思绪是在看到都暻秀一把抓起小和尚的手后回来的。


“灿烈,你过来看。”


白净的手心除了几道掌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侧边一道黑色的印子。


“这是.....墨迹?”


“是的,他确实还活着,只是被碰到的一些东西缠上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假死的样子。”


都暻秀跟朴灿烈解释的时候,伸手从衣袖里掏了张黄符出来。


“你把门,这种事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你要干什么?”


“我得知道这小和尚到底碰到了什么。”


“你这符管用吗?你不会被伤到吧?”


“管不管用我不知道,不过总归要试试,至于我,你放心吧,毕竟我就是靠这个为生的。”


都暻秀说得随意,但朴灿烈还是抓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疲惫。


“好,我知道了。”


符刚贴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都暻秀合着手念了几段经文后,一直闭着眼的小和尚才猛得睁开眼坐了起来。


双眼无神,直到将头转到朴灿烈的方向,才找到了焦点。


望过来的明明是一双混沌的眼睛,但朴灿烈却觉得那道目光很亮,而且很重。


不是让他压抑的沉重,而是,扯得他心口疼的钝重。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


“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


几句说完,那小和尚就再一次闭上眼倒在了地上。


朴灿烈马上转头去看都暻秀,却看见他笔直地站在一旁,低垂着眉眼只有细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没有再犹豫,朴灿烈走过去一把将人拽了怀里。


都暻秀身上的味道猛地清楚了起来,不浓,淡淡得却足以让他心安。


他真瘦啊,就算隔着几层单衣朴灿烈也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肌肤下面骨骼的起伏。


“灿烈,我想我们得去普云寺一趟,那个小和尚说的全都是《金刚经》里的经文,看来这次馒头没能把真的东西给叼回来。”


“那你要回去把它带上吗?”


“不用,它会自己去的,你不是说,我家那只狐狸都要修炼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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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的感觉,如果抛开对象,都是一样的。


沿着刀刃滴下的血都是同样的艳丽,同样的腥热。


只是,这世间所有的身不由己永远都无法用一念分生死,一瞬隔阴阳来了断。


伸手抽剑的时候朴灿烈没有闭眼,任凭带出来的血溅进了他的瞳仁,很烫,烫得他生疼,却流不出一滴泪。


他想他应该记住这个和他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上过战场的兄长,即便后来他的兄长无数次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你知道吗?他死的时候是笑着的,不是后来那种全是算计的笑,而是小时候我每次叫他哥哥时的那种笑。”


“陛下你喝醉了。”


“不,我没醉,暻秀啊,你叫我一声灿烈吧,我哥哥,他以前都是这么叫我的。”


都暻秀看着靠在自己肩上脸颊泛红的人,俊秀的眉毛轻皱着,一双桃花眼像是水浇了一样蒙了层细亮的光。


“好,灿烈,灿烈,灿......”


最后一个字都暻秀没能吐出来,而是被朴灿烈咬住了舌尖,碾碎在了两个人交缠的唇齿间。


手上下意识地推拒,朴灿烈倒是顺着他的意思把两个人唇上的距离拉开了,不过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都暻秀的彻底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朴灿烈拉着他的手将他原本半握着的五指摊平,然后低下头把整张脸埋进了他的手心。他的鼻尖就那么抵在他的掌心,就连细密的睫毛也是软软地蹭在他的指尖。


温热的呼吸从指缝穿过,将手中的一小片皮肤弄得又湿又痒。


“陛下你.....”


“就算会变成跟我一样,你也还是要去做吗?”


朴灿烈还是握着都暻秀的手,只是把脸从他掌心抬了起来。


原来,那股湿热的来源,除了呼吸,还有泛红的眼眶。


“是的,初心不改。”


说完,他就倾身在朴灿烈的鼻尖的痣上吻了一下。


我知你心意。


但像你我这样活下来的人注定要为死去的人赎罪。


不是因为对错,而是因为放不下和不得不。

 


>>>

 


“方丈,可否让我们到藏经阁看一看。”


“这.....前几日下大雨,阁里的好几本经书都受了潮,我们正在让寺里的小和尚们将这些受潮严重的经书重新誊写一遍,不知道两位施主要找的是哪本经书,不如让老衲去帮你们找一下。”


朴灿烈和都暻秀听到这里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就有劳方丈把寺里所有的《金刚经》找来了。”


“你确定你能找出来哪本经书有问题吗?”


方丈前脚出门朴灿烈就凑了过来压着声音问都暻秀。


“我看不出来不是还有馒头吗。”


“它在哪儿?”


还没问完,一双红眼睛就从桌子下面露了出来,小狐狸懒洋洋地瞅了朴灿烈一眼后就直接跳进了都暻秀的怀里。


一如既往地拿屁股对着他,再留下一条炸毛的尾巴算是给他打招呼。


经书被拿上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浓烈的霉味,其中有几本早已皱得看不出了字迹。


“这就是我们寺里所有的《金刚经》了,敢问两位施主可是为了前几日死去的那个小和尚而来?”


“他没有死,他只是被一些东西缠着回不来,其他的我不便多说,我和上将军在这儿先谢过方丈了。”


“我佛慈悲,既是救人性命,二位施主就不必客气了。”


“啊!都暻秀你家馒头今天怎么这么凶,差点咬掉我的指头!”


都暻秀闻声匆匆冲方丈行了个礼后就马上过来一把拉过了朴灿烈的手,果然食指上渗出了血色。


“馒头你过来。”


一向听都暻秀话的小狐狸这次倒是来了脾气,一步也不肯上前只是瞪着红石榴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落在地上的一本经书。


“你刚刚拿这本书了?”


朴灿烈还没从被狐狸袭击的震惊中缓过来,只是点了一下头表示回答。


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都暻秀上前摸了摸馒头的脑袋。


“是那本对吗?”


满脸警惕的小狐狸终于给面子地哼了一声。


都暻秀走过去弯腰要把那本经书捡起来,馒头再一次冲了上去一口咬住了都暻秀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扯。


“看来馒头你把那串佛珠叼回来不是叼错了,而是不敢带走这个啊,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句话,小狐狸这才松了口,然后不情不愿地凑到了朴灿烈身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它咬出来的伤口,甚至连朴灿烈把它抱起来也没有反抗,反倒是乖乖趴在朴灿烈的臂弯里跟着他们回了家。


“这么说馒头你是想救我了。”


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的朴灿烈马上因为这无比难得的亲近乐得合不住嘴。


“说起来暻秀你把那本《金刚经》从普云寺带回来打算怎么办呢?”


“誊抄一遍。”


“是因为那个小和尚手上的墨迹吗?”


“没错,我想那个小和尚一定是因为帮着抄写那些受潮的经文才着了道。”


“可是,这样你真的没问题吗?我觉得太危险了。”


“灿烈啊,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做这种生意吗?”


没有想到都暻秀会突然把这个他一直好奇的问题拿出来说,朴灿烈很是惊讶,一双灵动的桃花眼都滞了一下。


都暻秀不禁莞尔:

“也不是什么很有意思的原因,我出生的时候有个疯疯癫癫的道士见到我后就留了一句话,前业未消,命中无相,为他人不可为方可解脱。”


“这什么意思?”


“这说的就是,我上一世造的业没能还清,这一世只有做他人不可为之事,才能找回我自己。”


“都暻秀。”


“嗯?”


眼前陡然放大的是朴灿烈弯而漂亮的双眼皮,直挺流畅的鼻梁,还有落在他唇上的饱满而柔软的热度。


“如果有些事注定逃不开,那么就请让我和你一起承担吧。”

 


>>>


 

落笔后都暻秀才意识到这本经书里面的执念有多重。


而且,这种执念不是最阴邪的怨气,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追思。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


“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


......


若我无相,那你我可否遁出虚妄?


若我已见诸相非相,那我能否见你?


若我为情求之诸佛,那佛可否度我?


......


“佛度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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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走了和他一样的路。


在位十年。


边境无战,而他也成了高丽史书中只能将道义和功绩分开评说的君主。


都暻秀不知道他和朴灿烈之间的感情应该从何说起。


他在他身上谋的是忍辱负重后,功成身退。


他在他身上求的是坦诚相待后,自我救赎。


然而,他未能全身而退,他也只是越陷越深。


朴灿烈想要的是什么,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但是他给不了也给不起,他从一开始就注定走的是一条背叛的路,他甚至无法堂堂正正地说出一句,他爱他。


这么多年,他始终逃不开的还是朴灿烈压着他的手脚狠狠进入时的眼神,每一次都让他感觉被捅穿除了身体还有他的整个灵魂。


他在他眼里看到的全都是一种自我毁灭的绝望,明知无果还是要做,这种人不是对别人太狠就是对自己太狠。


只是,朴灿烈很明显属于后者,他要自己担下所有的罪责,也要自己担下所有的情感,他要恨也是恨将那人变得被恨的自己,他要爱也要在那人身上找到他自己才会孤注一掷。


这些事也都是在都暻秀再一次回到中原的时候才彻底想明白。


只是,一切已经,全都来不及了。


因为,在他终于能告诉他,他爱他的时候。


他已经不在了。


听寺里的僧人们说:


“先帝走的时候,京城下了整整三天的雨,昼夜不停。”

 


>>>

 


“暻秀啊,你确定是这座墓吗?”


“普云寺埋葬僧人的后山,能望到皇陵的也就只有这儿了。”


“皇陵?”


“是的,那本《金刚经》是为高祖皇帝守灵的人抄的。”


“守灵?那你能算出来这位守灵人是谁吗?”


“大概.....是一位故人吧。”


“灿烈啊,你帮我点个火,我要把这本经书烧给这个坟头里的人,告诉他,他等的人已经等到了。”


“等到了?那这人是死还是活啊?”


“活着,活得好好的。”


火点亮的时候朴灿烈这才看清了都暻秀的表情,清澈透亮的眼睛,噙着一点细泪,他就那么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的把他样子刻进骨子里。


“暻秀,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们快点行动吧,这本经书一烧,那小和尚差不多也就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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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既然舍不得,那您当初为什么不把他追回来呢?”


“你知道他走的时候留给朕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老臣不知。”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暻秀啊,既然这世间唯有分离是永恒,那么等待也就是一种必然。


只不过从此以后。


就要换你等我了。



 

【尾声】


 

天色刚刚露白。


都暻秀和往常一样从屋里拖了一个长凳出来,正要站上去把相面算命的布幡挂上去,手里的东西就被接了过来。


他惊讶地回身,看到的就是穿了一身绯色官服站得几乎贴到他身上的的朴灿烈。


“上将军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来是想问问这家店的都公子打算什么时候从沁水巷搬出来住到将军府上?”


“什么?”


都暻秀闻言诧异地抬头,看到的就是朴灿烈笑得如沐春风的一张脸。


眉梢和眼角扬起的明艳竟是还要胜过那身绯色的官服几分。


我想,百年前,你一定也是被这样的人蛊惑的吧。


“把凳子收回来吧。”


“这么说暻秀你答应了!”


“不然呢?”

 


>>>

 

这世间。


就算有六道轮回,就算有三千法界。


如果我足够爱你。


那么,无论造业与受业于你我而言。


也不过都是:


有无相生,一切皆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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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写这个的灵感主要来自《长安幻夜》和《金刚经》。


为了看起来不那么崩坏,特地翻了翻简明的唐史,虽然我对古风一直提不起兴趣,但是说到古代我最喜欢的两个时期就是唐朝和明朝。


很难说这个故事我写的满不满意,我不擅长这类题材,写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这样写会不会很出戏,会不会很无聊,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前段日子看了一本《欲望的晕眩》,看完后就突然完全性冷淡,看到有很多亲故在吐槽中途拉灯的行为,其实是因为实在没有开车的激情,我觉得不能写出来我想要的车车,所以干脆就拉灯了,而且这个故事通篇也几乎没有跟色情沾边的东西,大概也算是自我的一种改变吧,想试试用侧重故事来推动情节的写法而不仅仅靠细节的渲染(或许是受《成化十四》的影响吧。。。。)


关于这故事,想讲的其实还是些形而上的东西,“无相”佛经里的解释也就是一切皆空的意思,这里讲小嘟命里的无相也就是想说在没有遇到西西的时候,他所有的经历都失去了真性情的意味,或许这种过往一切皆为云烟是很多人理想的人生态度,然而彻底的超脱其实是一种残酷,我们正是因为彼此间剪不断的羁绊才会痛会爱会舍不得。


还有里面唯一的一句诗“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说的也不过就是人与人之间,一是生离,一是死别,并没有第三种结局。然而,我们的生命终结以后,也许还会有在虚空中相遇的机会。或许这只是一种愿景,但我真的很喜欢分离才是永恒这样的观点,毕竟,正是因为会分离我们才会有对下次相见的期待,这大概也是一种浪漫吧。


最后,我这个不能一心二用的废柴就要开始时刻精神紧张的研究僧生活了,这大概是寒假前最后一次的高频更文期。


手里现在倒是有两个脑洞,一个战争题材的(名字都起好了。。。。)还有一个悬疑变态ABO的,只是写出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那么,例行一句:


感谢灿嘟,感谢鼓励我的灿嘟小仙女,大家有缘再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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