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旭

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我等你们回来。

《Parallel Lines》




【1 . 国境之南】

 

他伫立在一片废墟上,耳膜几乎被低空略过的轰炸机震破,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男人步伐稳健地穿过了漫天的硝烟和尘土,然后停在了距他不过百米的地方,一把M1冲锋枪远远地被端了起来,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他鲜活跳动的心脏。


这或许就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了吧,和他看过的那些死在路边的人一样顶着一张蜡黄干瘪的脸冷掉血里的最后一丝温度,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握在手里的毛瑟已经是把空枪,他闻得到每一口气里刺鼻的硝石味,他甚至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身上每一根神经上的疲惫和酸楚。


手腕脱力,染了污垢和血迹的枪就跌到了地上,他缓缓直起身从堆得半人高的沙袋后面走了出来,耸立的眉骨下一双清目颤了颤然后重重地合上,他想,这双眼再睁开,他看到的一定就不再是这个世界了。


脚步靠近,停下,子弹上膛,他整个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抖了起来。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濡湿,可是站在自己面的人还是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心一横,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单凭长相就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男人,沾了灰的眉毛皱着,大而饱满的眼睛里全都是艳红的血丝,他就这么冷凛地看着他,只有微挑的眼梢泄露了一点异样的情绪。


他们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对峙了许久,拿枪指着他的男人最终还是放下了武器:


“走吧,丢下枪的敌人,我不杀。”


是几乎完美的德语发音,战争的缘故会说德语的苏联军官并不少,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能说得像母语一样的人。


男人见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俊秀的眉毛皱得更深,几步跨过来把他拽到了不会被轰炸机扫到的战壕。


“你叫什么名字?”

“吴世勋。”

“我叫朴灿烈。”

“你刚才该开枪送我上路的,不然我之后还得提着枪跟人干架。”

“那是你之后的事,与我无关。”


话到这里吴世勋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和自己一道窝在战壕里的人,对方只是低着头用穿得发旧的军服衣角擦了擦冲锋枪上的灰,骨节分明的手上布满了薄茧,跟他一样都是长久摸枪磨出来的。


“你德语说的很好,要不是你穿的是苏军的衣服,我几乎都要以为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我爱人,他是德国人。”

“德国人?可是我觉得莫斯科那边的女人更漂亮啊?”

“他是个男人。”


吴世勋再一次震惊了,如果是德国男人的话,照现在国家的征兵比例,十有八九也是和他们一样在这个被炸得几乎看不出一点原貌的城市里随时准备接受死神的召唤。


“你和他……”

“这波轰炸过去你就走吧,如果不想死在战场上就不要再回去了。”


朴灿烈还是没有抬眼看他,只是稍稍往外探了下身子,一个银色的军牌就这么从脖子里滑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吴世勋的眼里,那不是苏联士兵带的,而是他们德国军人在参军的时候部队统一发的。


“我跟你走。”


这下轮到朴灿烈摸不着头脑了。


“为什么?”

“战俘总好过逃兵,我还想堂堂正正地回到我的国家,哪怕是以一个战败者的身份。”


说完,吴世勋就在朴灿烈认真打量的目光里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像是一个顽劣的孩子。


“随你,只要你不担心会被军队里的兵泄愤杀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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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对这个城市是没有陌生感的,无论它被那些轰炸机和坦克蹂躏得如何面目全非,他也可以在偶尔平静的间歇里找到些许与这座城市呼吸与共的感觉,毕竟,他知道,他深爱的那个与这座城市骨血相融的人,就在这里。


入夜的温度很快降了下来,朴灿烈裹了裹披在军服外面的大衣从驻扎的地方走了出来,他们搭军帐的地方离柏林还有一段距离,隔着乱生的草木远远地只能看到一片一片的火光映得天际都呈现出一种氤氲开的赤红,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估摸着快要走出宿营地范围的时候停了下来。朴灿烈其实没有在冬天来过这里,身为北方人他一直以为不会再遇到比自己的家乡还要肃杀和寒冷的地方,然而这座西南方的城市还是让他有点意外,这里的冷带着海水的潮气还有山风的粗粝,一点一点钻进皮肉,缠人得好似跗骨之蛆。


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十指,朴灿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拉起衣服的领子挡了点风这才顺利把烟点着,火苗跳了几下很快就在极低的温度里迅速沉寂,烟灰一截一截掉落,身体因为那团从肺里走过一圈再吐出来的白气而逐渐回温,就在朴灿烈准备把烟掐灭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白天被他带回来的德国士兵。


对方穿得很单薄过于清冷的眉眼让他在一群战俘中格外显眼,似乎是感觉到了看过来的视线,吴世勋也偏头看向了朴灿烈,几口吃完了分配的那点少得可怜的面包,拍拍手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吴世勋并不是嫌活得不够刺激才想要和这个苏联军官接近一下,而是朴灿烈身上莫名的有一种让他心安的感觉,或许是来自他那位德国爱人吧。


胳膊被拍了一下,吴世勋回神,看到站在自己旁边的高个男人递给了他一瓶还带着他体温的罐头。


“你还年轻,那点东西吃不饱的。”

“这样合适吗?你手下的兵也有没吃饱的吧?”

“没事,给你的,是我省下来的口粮。”


朴灿烈声音很沉,低低地扩散在风里,这让吴世勋想起了自己那位早已下落不明的兄长。


“少校,你的那位爱人,你后来见过他吗?”

“没有,他走的时候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情绪的波动实际上被朴灿烈隐藏的很好,如果“永远”这两个字没有哽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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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是一种是属于彼此的瘟疫,我的心里有你的疾,你的身上有我的病。


于是,最后不是活成一条命,就是死作一抔土。


朴灿烈在从口袋里掏出罐头给吴世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都暻秀。


当年他们一起读军校的时候,食物供给一直都很紧张,都是正长身体的年轻人,吃不饱就成了常态,直到有一天都暻秀一声不吭地掰下一小半自己的面包递了过来,朴灿烈这才惊讶地抬眼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都暻秀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原本英挺漂亮的浓眉大眼因着眼神里的一点热度和嘴角噙着的浅笑而带上了温柔的意味。


“我不吃,暻秀你这样会营养不良的。”


“没事,我个子小饭量小饿不着,而且我的训练强度也没你那么大。”


朴灿烈的抗拒一开始是非常坚决的,但奈何都暻秀太过了解他。


“那行,我给其他人。”


不带感情的嗓音还是很好听,就是摆出的表情还有说出口的话让朴灿烈只能缴械投降,手忙脚乱地拉住了就要起身的人,然后接过了那个被都暻秀啃了几口的面包。


朴灿烈原以为这只是都暻秀的心血来潮,可是谁曾想这人一坚持就坚持了好几年,期间朴灿烈因为太过担心又拒绝了几次,都暻秀却是二话没说抓着朴灿烈的手让对方摸了一把自己藏了点肉的大腿。


“看吧,我身上的肉可比你多。”


这一下朴灿烈彻底认输了,整个人像是被烧到一样猛地抽回了被都暻秀攥着的手,但手心里的感觉却再也散不掉了,那是种有温度的柔软,让他想起了一触即化的热奶酪。


都暻秀大部分时间都是严肃而认真的,但偶尔也会做出一些让他措手不及的举动,至于是有意还是无意,朴灿烈不太能判断出来,他只知道他并不反感这些,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有点迷恋来自对方的肢体上的碰触。

 

“那你有跟他表白过吗?”


吴世勋在吃完那瓶罐头后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下面色一直有点阴沉的朴灿烈终于笑了,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白牙,本就好看的眼睛更是弯出了一个格外明艳的弧度。


“当然。”

“那他呢?他怎么回复你的?”


朴灿烈没有立刻回答,笑容敛了敛,伸出手摸了摸挂在他脖子上的军牌后,才又开了口:


“他说他爱我。”

“就这?”

“下一句我刚刚跟你说了。”


说完,朴灿烈就转身走了,外衣敞开着,任凭吹得脸疼的风把它灌满,剔走了刚刚沾的一身的烟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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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我爱你,只是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这就是他和他最后一面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冷淡终场。


有的只是纷飞的大雪把这一切渲染成了寂静的纯白,落地尽是冰冷冷的前路相悖,情深难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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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军牌,实际是美国军队才有的,但很喜欢这个设定就拖过来用了。

故事里会不断有其他成员出现,但灿嘟是绝对的主线,或许还会有其他CP吧......

 还是没能赶上西西生日发文,不过这种不甜的文确实不怎么应景。

就....希望大家食用愉快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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